年轻英俊的邮差在小镇过着平淡的日子。某个平常的日子因为头痛而摔倒,去医院就诊发现脑部长了恶性肿瘤,生命只剩半年。当青年回到家中,恶魔却告诉青年,他只能再活一天。青年在绝望中和恶魔做了交易,每多活一天,就选择让生活中的某样东西消失,而选择什么,由恶魔决定。
第一天,恶魔选择了电话。青年约前女友见面,告诉她自己生命即将面临结束。青年与前女友因为一个拨错的电话而相识相恋,他们约会的时候聊得很少,可是在不见面的时候可以煲电话到天亮。一天之后,电话消失了,伴随电话而来的恋情也在现实中消失,青年去到以前经常约会的电影院,前女友是那里的售票员,却再也不认识青年。
第二天,恶魔选择了电影。青年去录影带出租店见好友达也,告诉他自己快要死了。达也疯狂地为青年找寻生命最后一天想看的电影,泪流满面。青年与达也因为电影而结识。达也在生活中是个孤独而内向的人,在大学的时候因为一部电影和青年聊天而认识,此后的学校生活中,达也每天会为青年递上自己选好的一本电影,两个孤独的灵魂靠近了彼此。一天之后,录像出租店变成了书店,而身为书店老板的达也,也不再认得青年。
第三天,恶魔选择了猫。青年养过两只猫,一只是童年时候开始养的,母亲替猫取名“生菜”。青年成年之后,母亲得了重病。患病期间,“生菜”因为年老死去。青年和父亲之间的隔阂一直都在,可是父亲却偷偷带回另一只小猫,并取名“包心菜”,陪伴母亲病危最后的时光。当这一天要结束的时候,青年收到母亲生前交由前女友保管的信。青年一边读信一边回忆自己和父母之间的往事。在那些记忆中,青年看见父亲如背影墙一般坚实的存在。
青年曾经和女友一起去旅游,遇到流浪者TOM,他们在一起畅谈人生,看到很多无奈,告别的时候,TOM突发车祸死亡,青年和女友受到了深深的刺激。女友哭泣着呐喊“我死了之后,你会记得我吗?”恶魔是青年内心的呐喊,“我死了之后,谁会为我伤心呢?我不想死去,那些无足轻重的东西,都让他们消失吧”。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是对这个愿望的现实检验,在这个过程中,青年看到了自己“存在的证据”。
电影沿着时间线回溯了青年生命中的一些重要经历,爱情、友情、亲情,而与之相关联的介质分别是电话、电影和猫。
英国的心理学家温尼科特有两个著名的概念“过渡性客体”和“过渡性空间”。
我曾经遇到一个小孩子,大概7岁,他外出的时候自己的小包里会有一条毛巾,非常普通的一条毛巾,甚至有些脏兮兮。孩子的父亲告诉我,这条毛巾是这个孩子最爱的一样物品,无论到哪儿必须带着,如果没有带,就拒绝出门,并且入睡前必须捏着毛巾的一个角才能睡着。某次因为家人洗了毛巾,孩子情绪崩溃嚎啕大哭,之后很久才慢慢恢复了对毛巾的热爱,至此,家人再也没有洗过这条毛巾。孩子后来去上住宿学校,也把毛巾带去。
我还认识一个成年人,他大学期间一直带着从家里带去的一条毛毯,大学毕业之后,这条毛毯还一直陪伴着他,并且拒绝家人因毛毯破旧丢弃的想法甚至清洗。
这里的毛巾和毛毯,就是“过渡性客体”。
婴幼儿经常被发现,无论到哪里都会随身携带自己钟爱的某样物品,可能是一个毛绒玩具,一条小毯子小毛巾,一件旧衣服或者一个毛线球,尤其在婴幼儿入睡之前,必须有这个物品的伴随才能安然入睡,有些婴幼儿会抱着、捏着、甚至咬着这个物品睡觉。这些物品大多呈现出柔软的手感,并且常常因为使用时间较长而有些陈旧甚至破旧,而且因为拒绝被清洗显得脏兮兮。这些物品另一个重要的特点是:不可替代性、独占性。
这很像婴幼儿对母亲的需要不是吗?所以过渡性客体承载的功能很多,而首要的就是作为母亲的替代物。当婴幼儿开始寻求独立而尝试与母亲分离的过程中,会体验到强烈的分离焦虑,过渡性客体可以替代母亲执行安抚功能,让婴幼儿获得亲密感。如“安抚奶嘴”,从名字上,就比较容易理解,这个奶嘴替代了母亲的乳房的安抚功能,让婴幼儿在无法得到母亲乳房的时候获得替代性的与母亲的联接感。其次,过渡性客体可以满足婴幼儿各种各样的幻想。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婴幼儿会和自己的毛绒玩具对话,有的时候是爱抚的,生气的时候则会揍它。假如身边的人想要对这个毛绒玩具有语言或者行为上的表示,需要得到婴幼儿的同意,因为这是属于他的,他对这个毛绒玩具有着完全的掌控感。婴幼儿与成年人不同,因为对现实世界的感知还不完整,更多的会沉浸在幻想世界中,而过渡性客体,是婴儿幻想世界的载体,让婴儿的幻想在现实世界中获得一个延伸。过渡性客体是婴儿形成象征、幻想、思考的开始。
随着婴幼儿逐渐成长,从外部环境中学习到了更多可以安抚自己的方式,过渡性客体的功能会慢慢弱化。但我们依然会在成年人身上看到一些遗留。比如有些人伤心难过的时候,会喜欢抱着自己的枕头、毛绒玩具和被子,获得安抚性的体验。
“过渡性空间”,也称为“过渡性现象”,不是指一个具体的物品,而更像是一个游戏空间。比如婴幼儿会把自己的毛绒玩具排列整队,给他们开会,讲故事等,就是一个游戏的空间;比如儿童开始阅读、玩拼图、听音乐,是游戏的空间;成年人的写作、画画也是游戏空间。婴幼儿在过渡性空间中的游戏,当被养育者恰当回应,会帮助婴幼儿获得“他人在场时的独处能力”。我们也会看到,随着个体逐渐成长,游戏的方式会更加丰富,也会从具象向象征发展。过渡性空间,是个体幻想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桥梁,帮助个体增加生命的丰富性,增强个体的自主性和创造能力。
心理咨询的空间,也是过渡性空间。来访者和咨询师在咨询室里的交流涉及很多面向,幻想的材料和现实的材料会平行或交叉着呈现。咨询师提供自由探索的空间,与来访者一起参与和体验关系中的爱恨情仇,就像婴幼儿曾经的“游戏”。温尼科特认为,允许这样的游戏,自然会有成长和发展。
电影中青年和恶魔的对话,是青年与自己的内心对话,很像是幻想世界,青年回忆中经历的爱情、友情和亲情则是现实世界。青年从幻想世界的对话出发,对自己的现实世界进行了检验,完成了从幻想世界到现实世界的过渡,接纳了自己作为一个整体的存在,更真实地去面对生活。这一个过程,是一个过渡性空间。
当你去看这部电影,沉浸在电影中,跟随主角的脚步获得一些感悟和启发,也意味着你经历了一个过渡性空间。
当我分享这部电影给大家,整理这些文字,感觉有所收获,也是我所经历的一个过渡性空间。
电影的最后,青年抱着猫,敲开了父亲家的门。
――你和世界之间有只猫,你和世界之间不仅仅有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