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半睡半醒之间恍惚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童年的某个片刻，对我来说，这是​曾经有过数次的体验。

印象中出现最多的一个场景，是在那晨曦微露的片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明明灭灭的光，此刻只要我头向左转，就看到那扇窗——一条条竖立的窗棂将窗分成一片片的竖块，就在这些拼合起来的灰色光亮中，有一道黑色的斜线划破了整个画面，我知道那是房子门口晒衣服的长竹竿；在灰色的色块中，还可以隐隐约约发现一团团或浓或淡的仿佛化不开的黑色晕团，有时候会轻轻晃动，我知道那是门口的树影。随之，耳旁会传来轻轻的沙沙的声响，我知道那是母亲在打扫门口的稻场，是竹枝条与土地摩擦的��声。多半在这个时候，我会转个身继续回归梦乡，直到室外大亮。​​

响午时分我偶尔会被一阵热切的交谈声吵醒，那是一段我熟悉的乡音，中间夹着着或高或低的抑扬顿挫，然而交谈内容却不甚清晰，里头有我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我好奇的睁开了眼，随即又立即闭上眼睛，因为我看到了此刻流淌着的盛夏时分刺眼的光芒，随后我再缓缓撑开惺忪的睡眼，于是，墙面上的斑驳的纹理便映入了视线。

​今天清晨，我好像置身于一片熟悉的朦胧中，我仿佛听到一大片扑棱扑棱的声音，那应该是随风起舞的树叶在击打屋顶的瓦片吧，自从离开了故乡再也没有听到这片声音了。常常在每一个狂风大作的时刻，随着狂风的呼啸而过，屋后的一大片杨树林会抛落漫天的枯枝败叶，这些细小的枝叶会随着风的裹挟，扑向屋顶、湖面和大地。它们飞过屋顶的时候，那噗噗的声音仿佛千百只麻雀从天空飞过，有时候从瓦片的罅隙之中，还会挤落一小段茎叶。不过，这声音也像是雨珠扑打屋顶的声音，那也是我熟悉的感觉——暴雨骤起之时，大把的雨水飞溅在屋顶上，水滴冲击着厚重的瓦片，那片噗噗的声音直接穿透入梦乡，让人睡意全消，躲在房内，整个屋子上方都是噼啪的声音，跑到大门口去，还可以看到雨珠扑打地面之后扬起一片低矮的尘烟。

这些都是熟悉的感觉。关于故乡的记忆，在不知不觉中，它们在逐渐模糊，慢慢成为了悠悠的往事，只有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它们会被缓缓的唤起，然而这一刻却让人回味良久。就像故事一样，它们一直在等待着被聆听被讲诉的那一片刻，也许在某一个特定时间被重新看见，也许从此永远不会再被重提，但我相信它们一定会在身体和潜意识里某个角落留下烙印。

我也知道昨夜为何这段熟悉的童年记忆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印象中。因为一位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咨询师，是要如此频繁的跟随着来访者一起来造访童年时刻的经历。在昨天的最后一个个案中，随着我的当事人在细细的诉说童年时候的故事，也许与之伴随的某一个片刻，在我潜意识中关于故乡关于童年的那扇记忆的闸门就此已悄然开启了吧。​

只是，这是回不去了的，再也回不去的乡愁童年。

□ 文/曾银川